祈麒

#梗概：幸福的方式往往单一，痛苦的方式却各有不同，他以前是不相信这句话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单纯的人总是有着最单纯的想法，他们把喜怒哀乐藏进嘴巴，由着那些快要溢出的情绪让他们脸颊通红，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Jonathan是他见过最不像有超能力的超能力者：他趴在咖啡桌上，微卷的头发被平展的桌子挤压好像快要变形似的，他的眼镜边框搭在他那一摞记着物理学公式的卷子上，郁闷地被它们推出鼻梁。他弯着的胳膊边放着一杯他刚点的星冰乐，奶油在空气里冒着泡儿，松松软软地蹋在咖啡冰渣的顶上。

而他没有被当成枕头的那只手正费力地在另一沓纸上演算，眼睛在歪七扭八的镜框后努力睁大，好像不用力就会闭上，整个人开始打瞌睡一样。
可别睡着…

“Damian！”他突然在他的视线里坐起来，揉着自己的头发提高音量，这一套举动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还顺便吸引了坐在他们旁边那对老人几秒钟的注意，“你盯着我快看了一个小时了！”

他的超级好视力从来就不会用在他该用的地方，比如不知道多少孩子都想用它看看年级第一的学霸同学的答案，这样他就不用在他们等着出任务的这个下午还要拉他来咖啡馆赶作业了。
他用余光盯着他不动的视线也有一个小时了，他刚教过他一遍的题被他演算了六遍还没有得出正确的结果。

“我脸上沾东西了吗？”他托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秋天的温度让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换上了毛衣，他也不例外，有些长的袖子遮上他半个手掌贴紧他的脸，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

即便是这样问，他也没能让那个人有一点表情上的波动，Damian看着他的脸面不改色地把那杯饮料向他推近：“没有。”

“真的？”他伸着脖子头向他靠近，从来不懂表情管理的他将怀疑完整地表达在自己全部的肢体动作里。

Damian停下他手上推咖啡的动作，手指伸上去沾了一点奶油抹在了他向自己靠近的脸上，然后无视被他们吸引了的老人注意的目光，越过桌子站起来，还沾着甜味的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张嘴舔掉了那块被他弄上去的奶油。

“嗯，还是没有。”他放开他滚烫的脸，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着他慌慌张张整理自己眼镜的模样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你你你…犯规！”Jon用袖子挡着自己还留着湿润的脸，听着他身边的老人轻轻的笑声，看着面前那个人一副无所谓的温柔样子，咬着下嘴唇脸憋的通红最后也只说出了一个单词。
…超级小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Damian又把那杯饮料向他面前推，躲开了他富有观察和摸索性质的眼神，他每次遇到不懂的还不能随意问出的问题时都会露出这个眼神，而他有些时候会自动解释给他听：“好了快点写，还有什么题不会，过会儿还要去干活。”
但是不是现在。

Jon迅速搅着奶油喝掉了饮料，摇着头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舔着嘴巴上的奶油泡向他凑近，而且越来越近，直到他的镜框硌着他对面人的鼻梁。如果不是他眼睛过分单纯会让人觉得他是要和谁亲吻。

“怎么了？”Damian对着那双眼睛问道。

“你病了吗？还是中了什么魔法？”他扔回了问题，思考让他的头不由自主地晃，来自地球之外的第六感让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可能在他男朋友身上发生了，虽然他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什么？”

Jonathan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出可以用来解释他不对劲的理由，他总不能说是自己的直觉在发挥作用，只能退开他的脸，勉强用他编出来的能被接受的现象和逻辑对他说：“你今天特别温柔，居然都没说一句我笨。”

“你是受虐狂吗？”果然他这个理由完全不充分，甚至换来了Damian的一声冷哼。

“反正你没有生病就好！”Jon又盯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一会儿才放弃自己的探索，坐回他靠墙的位置掏出手机等待他们可以出动的信号。


咖啡店的闭路电视正好在播送一条新闻，来自航天局。
开普勒452b，目前最接近地球的星球，大小相近，兴许能满足几百年来“移居”的妄想，它莫名其妙被赋予了“孪生”的使命和没来由的崇高期待，也被称为另一个地球。
它位于离地球1400光年的天鹅星座。
…是贪婪者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Damian从一把冰凉的椅子上睁开眼睛，与其说是椅子，仪器可能更恰当些。
他大口呼吸着他安全屋里充满电线胶皮味的空气，好像个刚被从水里打捞出来的路上生物，但这对他亮起红灯的身体状况并没有缓解——他的房间正因为十几部精密仪器的共同作用而升温，这种温度可以轻易让他脱水，或者直接蒸发。

“试过了？”把他打捞上来的渔夫戴上绝缘手套把电阻片从他身上一个一个地拆下来，看着上面烧出的血迹和拉起血丝的伤口皱紧了眉头。

“试过了。”

“好玩吗？”Tim收好电极关掉了房间里嗡嗡作响的机器，这才摘了自己的手套，话语轻松但眼神严肃，他已经做好随时毁了这套东西和这个屋子的准备，前提是他面前这个人得点头。

“完全不。”

“但是你还会继续的。”他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全是摇头的同义词。

“我会继续的。”


哥谭是个不可能被那些撰稿人用光明或任何与光明有关的词汇来形容的地方。
他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光明这个词的时候，是什么新市长的选举。
“他会将光明带给哥谭吗？”
这个词后面还加了个极其可笑的问号。

但另一个城市就完全不一样了。
Damian穿过枯老的树丛和凛冽的风，听着耳边乌鸦沮丧的叫声，插着口袋像个瘦骨嶙峋的勇者，在荒野里开辟出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他沿着那条白色的石板踏上台阶，离目标越近脚步就越来越沉重。

“我们在三天前失去了…”

别说。

海浪声逆着他前行的方向灌进他的耳朵，掩盖住了他脑子的声音和他全部阻挠这个声音出现的努力。它们像为他引路的花瓣，终于带他走到了尽头。


时间回到他在得知那件事后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的早上。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太好的天气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个商量好的骗局。

“…我们的英雄，超级小子。他是个可以被勇敢、执着和一切光明的词汇形容的年轻人，他为数十万人带去了希望和爱…”

Damian蹲在离人群遥远的雕塑上，低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中央，那些他认识不认识的面孔在这一刻都变得极其陌生，唯有能被读懂的雏菊正展示它纯粹洁白的模样。他没有好好的坐着，姿势更像是箱中蓄势待发的忍者随时准备溜号。
他想，如果这种场景会像什么剧本里写的配一场雨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假装自己因为雨声耳鸣…他演技很好，一定可以骗过他自己。

“我们在世界的战争里永远扮演着弱者，甚至是自私者，逃窜者，背叛者…我们永远将拯救的责任丢给他们，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们没资格得到的安稳…”

停下，别说。
他也曾拯救过很多人，他也是被拯救的一员。

“…可惜到后来我们终于知道，我们配得上怀念他，可我们从来不配拥有他。”


面前的墓碑崭新又贵重，铭文被清晰地刻在铜座上，像首他厌恶的诗。
他们只有诗。
没有名字、生日，他不是谁的孩子，不是谁的朋友，不是谁一生最爱的人，他们不曾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他们只有诗。


“别赖床啦，超级英雄。”Damian坐在床边穿他的靴子，半身的武装让他的重量陷进柔软的床，他吵闹轻浮的语气换来床上的人的不爽，隔着被子不满地踢了他一下。

“唔…我不是超级英雄…”Jon从开始背着他睡的姿势翻了个身，胳膊钻出被子在床头柜摸索一会儿终于碰到了闹钟，勉强睁着他人类的双眼皮看了一眼便马上把手缩回了被窝，“拉奥啊…我拜托你现在才三点！你这个猫头鹰，赶紧走！走！”

罗宾看着他紧巴巴闭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笑，在戴上眼罩之前还故意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腰。
Jon干脆用被子蒙住头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快去…”

Damian摘了一只手套去拉他的被子，这位任性的男朋友可不想在出远门之前得到这种方式的告别，尤其是他还要到地球之外的地方，可能得待几个月呢。
男孩于是放弃了抓着被子的手由着他掀开被角，他对他的听话表示满意并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Damian…”Jon在床上的重量减轻的时候突然闭着眼嘟囔出他的名字，“你小心。”

“知道了，瞌睡宝宝。”


从地球到瞭望塔有很严重的时差。
它的存在将死讯与宣读悼词的时间连在了一起，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余地。

他把喜怒哀乐藏进嘴巴，好像这样别人就感受不到似的。
顺便在脑子里开个小差：要多冷静才能在自己最爱的人的死讯到达脑子里时忍住不说“去他妈的冷静”。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孩。”

“不是罗宾，而是Damian，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
他们都做过。
也都做不到了。


“你得抱着我。”Damian从上到下轻蔑地打量着他，才刚过了十岁生日的小男孩一脸气不过但无可奈何地站在离他不足半米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跳不过去的高楼。

“这太蠢了！”Jon咬着下嘴唇瞪着把他从小床上拖出来的罪魁祸首，边摇着头边本能地向他走近了两步。

他心里对他的靠近默默点头并且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的恶毒：“你以为我想！谁让你现在还不会飞！”

他真感谢他不会飞的那段时间，以至于他之后十几年都记得，其实他什么都记得。
抱他穿梭在夜晚的楼群，狂风暴雨之后缩在安全屋双双感冒不敢回家，吵个架还要互相跟踪，约会项目除了打游戏就是打反派，而且从来都是在十一点以后…在哥谭那个下雪的下午他偷偷牵着他的手，然后睁着不解的海洋色眼睛问他“你为什么笑”。
当真的，居然问我为什么笑？


如果你现在问我为什么笑，我会回答的话大概会让你觉得我又生病了吧。
他站在墓碑的前面面对这个世界曾赐予他的全部的善良与单纯。
“我想起你了。”


TBC

前一阵在微博上看到了一个图，好像是DW的花絮，小十看着Rose笑，笑得特别特别甜，被戳得马上换掉了用了好久的送船杀头像，想起圣诞节篇和“我打赌你今年会过得很精彩”而有了这个脑洞：我燃烧了一整颗恒星只为跟你道别。